远渌

社障,攻厨

生长痛

*绘希

写了很多想讲的东西,还有对这两位的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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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轻推开门,终于看见了她的朋友。卧房昏暗朦胧,拥着浅淡的光,沉默紧紧锢住这儿,隔绝外界无数冗杂之物。朋友尚未醒转,蜷起身时像只松鼠,懈怠地沉在睡眠中,安静而孤单。疲惫已剥去对方往常的可靠,脆弱隐隐崭露尖角。

 正如亚里沙所述,一场雨、一次流感、一次骤降温,足以让人花费好几周来驱除病症。姐姐太累啦,先前女孩给她打电话,忧心忡忡地说:总没什么精神,同别人交谈也很少笑,我们都好担心。

 她拨拨绘里的额发,指尖蹭过皮肤,热量便伸手抓挠它,握住。等病人清醒,咱要怎么打招呼呢?

 希想答应探望,更想逃离。即使年轻又喜悦,她们陪伴彼此的时间依旧极其短暂,到了不值言提的地步。至于毕业后,就变作赌局,拭目观察哪边率先放弃支撑,径直结束那段交情。

 但自己最后仍然赶过来,坐在床边,觉得挺难受,仿佛攥着根针,锋芒对准掌心。对方没睁眼,屋内充斥属于她的气息,它像层纱,澄亮薄透,始终亘于此处,活跃,并且理智。

 

 希真正同绚濑绘里成为朋友,是十二月。午后雪堪堪停息,只剩微小的一些继续飘落,素色大片大片蔓延开,深深浅浅埋在日影中,闪烁耀眼。

 同班女孩尽前往操场,戴上帽子跑来跑去,留下许多串脚印,呼吸间晕染雾气。希在教室往外望,脸颊被冻得发疼,对玩闹没有丝毫兴趣。

东京处处都无聊,高大建筑呀,海湾呀,雪景呀,并无什么奇特地方。对她而言其实所有城市相差无几,同等地教人提不起兴趣,如同从猫的眼睛观察,街道不过是街道,市民不过是市民,生活也不过是生活罢了,灰暗,乏味。这样的话,似乎何事都变得无甚意义。

顶楼宁静偏僻,适合作为进餐地点,她本估计无人会去,结果刚走完楼梯,正正看见绘里。

 “东条同学。”对方眨眨眼睛,显得不太自在。那次搭讪唐突莽撞,其后同班生见面打打招呼,偶尔交谈聊天,算是仁至义尽,跟“熟悉”离得远了些。

 “咱和你一起吃午饭吧!”希说。她冷得有点抖,围巾上的冰渣融化,碰到脖颈则仿佛蹿了阵烧灼感。绘里往旁边让了让,她们并排坐下,隔得不算近。地面积满雪,未遭踩踏踢践,松松软软,状如羽絮。

 若仅她独自呆着,一个人孤零零的,加之烈风雪沫,肯定是副滑稽场面,希讨厌特立独行,更讨厌孤独。现在有两个人,便极自然,烈风可以忍受,雪可以,其他苦难亦可以。

 前桌用完午餐,稍稍踱出几步,提议道:我们做只雪兔吧。

 也不嫌幼稚。她正准备说话,混血少女就蹲下身,十分认真地摘了手套,把雪堆聚再捏实,那双手白皙优美,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。希心不在焉,慢悠悠应付应付,冷意教人将近失去知觉。在那团冰凉之内,她偶尔擦蹭绘里的手指,雪朦而微黏,竟无法阻止那瞬间传达的温暖。当又一次虚幻的接触发生,绘里径直握紧了她的手。

 “辛苦啦,你体温真低。”对方说着站起身,也助她从雪的包围中挣脱,“明天我带热饮。”小兔子勉强像样,歪歪地卧在那儿,无辜且安静。

 “嗯。”她回答。前桌冲她笑了笑,这是第一次,她丢弃掉严肃凝结的面具。绘里的玻璃屏障崩塌了,它以倔犟与冷漠作防御,可在侵蚀下脆弱无比,正如太阳驱散雾汽,鼓声覆压噪音,沉稳却不容逆转。希没有许诺过每日都要来,两边都没有,但未曾失约。

 她们开始尝试结伴回家,吃甜点,逛街,仿佛四五岁的女孩儿交朋友,谨慎小心,也兴奋满满。细节杂七杂八,只能记住极少的镜头,譬如说送礼物时:绘里很快地凑近,将几颗糖果放到她面前。朋友似乎鲜少做出此类事情,耳根微微发红,蓝领结颇衬她的眼睛,显得纯净漂亮。

 “给咱?”那是牛奶口味的,希短暂地犹豫后,没有推拒。

 “对。”她说:“昨天跟妹妹去购物,发现了这款。我觉得你大概会喜欢。”奶糖甜腻黏糊,实在讨厌。提及它,只能把其与白色、焦香或者蛀牙相联系。希并不清楚绘里的思维,如果在跟别的女孩交流,那她将直接回答:“咱最烦奶糖啦,请收走吧。”哪怕失礼且笨拙。

但她仅仅注视对方,说:“谢谢。”接着剥开包装,丢进口中,味道当然难吃。绘里没发现,轻轻笑着。而希终于注意到,自己居然也笑起来。

 ……不单单绘里的屏障在崩塌。透明玻璃正飞速裂解,快得碎屑四溅,刺入躯体,困住她们。一个礼物便像一片薄薄的心,温温热热。朋友带了更多东西,血肉慢慢合并,昼夜传递其主琐碎的情感,她的不安,她的羞怯,她的骄傲与恐惧,她的欢欣与焦虑。散落的心是否维持跳动,乃至死亡之后?

 朋友的家庭亦对希逐渐敞开。那位母亲笑眯眯地告诉访客:小绘里果然是找到朋友啦!每天拖得老晚才回家,隔三岔五吃甜品,妈妈还以为恋爱了呢。她若亏待你,绝对要告诉我。

 希计划着转述原话,捉弄捉弄她,但寒暄时不合适,晚饭时不合适,铺好床盖好被子准备留宿时都不合适。房间干净整洁,标标准准的女孩样式,窗帘厚实遮光,照片按顺序摆放,熄灯后却像巢穴,安安静静,寸尺皆为对方的领地。

 “绘里里?”彼时希也仅十七岁,升上高三,被学妹莫名其妙地鼓舞了士气,变得冲动起来。

 她的朋友闭着眼,但睫毛轻轻颤动。夜晚静得紧,星星并不言语,孤单寂寞,缩在空中瑟瑟发抖,随时要倏然熄灭。她凑过去,对方总算醒来,乖巧地看她,蓝眼睛深处还沉了一点儿倦怠的睡意。同后辈讲话就满面严厉,为何此刻如此松懈呢?金发凌乱散开,于是希好心好意,帮人弄整齐,外国家伙皮肤白,丢到太阳底下狠劲晒也没事,估计省了笔护肤品的钱。

 只是绘里活得十分用力,演讲中肩线笔直,阅读文件则力求半字不落,即使强迫似得当会长,仍努力工作。

小孩儿冲太远,多心者难免担忧他迷路,太优秀,就忍不住怀疑他逞强。这般多心随幼童长大,应当逐渐消退,轮到希身上却愈发强烈了。她想见到绘里昂起头,目视前方,继续向前走,不迟疑亦不迷茫,又想要她别离开自己,多休息休息,养养精神。

 “你在想什么?”朋友问,声音被困意刮得软绵,“前几天给你添麻烦了,所以睡不着?我倒非故意打击那些低年生,真的。”

 “咱知道啊。”她想了想,蹭近些贴在人旁边,“你怎么总是不高兴呢。”亚里沙说,姐姐先前准备去东京时非常反抗,缩到旧阁楼躲了好久。虽然时隔多年,大家的态度娱乐多于忧虑,但想想那个场景,就有点难过。小小的女孩,灰扑扑的房间,横放竖躺的杂物,还有即将分别的故乡。“咱也很担心。偶像追根究底是一瞬间的事情,结局基本猜得中,稍稍犹豫着加入与否也容易理解嘛。”

 绘里说:“希。”朋友去拽她的手腕,把人圈进怀中,呼吸落在颈间,痒痒的。她像被只小动物搂着似得,怀抱不够温暖更不够大,正努力地收紧双臂,把那点心意告诉她。“哪怕转瞬即逝,也可以期待一下吧。可是,希究竟想要什么?”

 “没有。没有特别渴望的。”

 “唔。”希没敢动弹,任由对方抱住自己的腰,肌肤亲吻肌肤,眼睛正对眼睛。绘里沉默片刻,说:“我想要让你高兴些呀。如果觉得偶像这种事情转瞬即逝,从而觉得毫无意义的话,就被自己的情感缚住手脚了。然而,镜花水月也可以选择尝试去相信、去期待吧。感觉你才是犹豫过度呢……希好遥远,好冷漠呀。”朋友笑得灿烂,毛毛狗般蹭蹭她,话中却没温度,“永远考虑很多人,担心很多人,对待所有人都同等的温柔,简直是冷漠的利他主义者。”绘里轻缓地撩开她的额发,留下一个吻。

 “晚安。”小会长说。这个怀抱死死绞住人。希觉得无奈,似乎自从认识绘里,自己便融化了,遭了控制,并且万分情愿,兼带着生出无数种愿望:想抱她,想被她抱,想听她再说遍刚才的话,看看她眼中的自己,想相信她,想被相信。冷漠也没办法,可也存在例外。该如何表达呢。

 你十五岁了,你要如何关心一个人?你注视她,又时时陪伴她,做事永远预留那位小姐的位置。原先你未必多喜爱甜食,如今每周都去;你本厌恶文件与会议,现在竟能应付自如。你欢愉,你悲伤,前几秒踌躇满志,顷刻间突嫌愚蠢。

 可陪伴是否令两颗心更接近,教两个人更接近,谁也不知道,是否由内而外地唤起一个人,改变一个人,谁也不明白。所以你保持缄默,直至成年。

 绘里里真是个骗子!希想,咱可分明清楚,偶像肯定会结束的,但到底被那么轻易地安慰了。

 最后的礼物在二十一岁的圣诞。希哪能想到出去逛街都会碰见熟人,况且根本未能得知绘里回了东京——毕竟大学不同,消息难以流通,她还认为对方得到俄罗斯过新年呢。当时朋友已经没扎马尾了,来往过路者皆裹得像棕熊,这家伙裹得不那么厚,可显眼了。站在街上尴尬几分钟,她说:绘里里。圣诞歌四面八方包围扩散,喧闹又欢快,幸福的情侣和家庭蹿了满街,只有她俩手足无措地看着彼此,隔了好几年迟了好多天。

 对方有点愣,过了一会才回复:希。

 圣诞快乐啊。她硬着头皮继续,就差嘘寒问暖打听家事。

 抱歉,我没带礼物。绘里说着准备把项链取下来,小小的闪闪的,早看惯的十字架样式。猛然间烟花嗖嗖地涌至夜空,光大片大片五颜六色,像荷兰菊盛开绽放。她不得不提高一点音量告诉她:得啦咱也没带礼物,少费心啦。下次见面再给吧。边喊她就边后退,再见,咱还有点事儿,先走。对方的眼神像白尾鸢,可怜兮兮,亦十分慑人,轻飘飘地答应下来。退着退着有了段距离,希开始跑,跌跌撞撞,更无目标。

 

 

 现在你二十多岁了!你想如何关心一个人?

 病人醒过来时,倒不慌张,反而挺高兴地说:“我知道希会来的呀。”这是高一在顶楼赴约那般容易的事吗?希有点想生气,可惜没办法。她去牵对方的手,但后者畏畏缩缩,幼兽似得摇头,“别这样,我应该道歉。好像很任性地期待你来,亚里沙联系你的吗?那孩子太担心了。高中时候我肯定说了很多自满的话,只会带给你压力而已。说是‘相信’,不过由于了解得有限,又急切地想改变什么,而做出的笨拙表达,根本像个谎言吧?”

 朋友因为高烧,声音哑哑的,语速非常慢,神情像只近乎凋零的花,空落地坠着。她索性掀去被褥,融进那层排拒外界的气息中,绘里迟钝地挣扎两下,最终还是放弃了,温顺地搂住希。她们再次挤在一张床内,朋友体温异常高,软乎乎地灼人。希心跳得快,朋友又紧紧抓住她的手,甚至痛了起来。这是场迟到的痛楚。

 “绘里里。”她说。

 “唔、怎么了?”朋友很紧张,如同一台老旧的答录机,字词颤颤巍巍,熬出来似得困苦。

 “咱应该从未真正相信过你那些‘自满’的话。”希安慰性地抚摸她的脑袋,跟对待一条小犬并无二致,“咱信任你。大概和绘里里认为咱会过来一样,也相信着你不会丢下咱,只是有时候害怕,有时候疑惑,但不会退缩。”

 对方注视着希。……光是这目光也足以成为陷阱。在很多很多孤独的夜晚,希会突然觉得该去顶楼练习,该同队友讨论新曲,该考虑考虑演出,记忆与情感紧追着她,难以摆脱,难以忘却。绘里握住她的手。一点点光自客厅那儿挤进屋,噩梦退去,空气映着散散的暖色调。窗户截了半截乔木,立得笔直而漂亮,其枝披满黄花,叶子形如羽毛,那些花正静默地凋谢,到处都是夏日离开的轰鸣。那希就是原谅我啦。绘里把下巴搁在人肩膀上,很小声地问。

 “明天咱带热饮,啊,不行,还是买些药过来吧。”她说,“亚里沙告诉咱,你至少病了一周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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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改原作(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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