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渌

社障,攻厨

早安晚安明天见 (上)

*胜出


绿谷出久十七岁时真正陷入了低谷。他在这年里比赛失利,接着不慎摔断右腿,好几个月没法参与训练,连手握球棒是什么感觉都快忘掉。母亲忙于工作,回家永远吃冷饭冷菜,又刚同女朋友分手。其实也不过是些学生时代常见的琐事,但这些歪歪扭扭相互缠绕,变成一种莫名的失意,教人难以承受。

于是顺理成章地,某个雪天他半个身子埋进被褥,和爆豪胜己蜷在沙发上打游戏,输得很凄惨。荧光闪烁,刺得眼睛酸痒。中途对方去拿热饮,他说:小胜,你觉得我该继续吗?

哈?爆豪偏过头:你打算说什么?我可不免费提供咨询啊。

也没有什么。游戏的背景音乐还正播放着,激昂吵闹,属于他的角色努力蹿跳,却仍抵不过敌人。绿谷出久放弃单打独斗,仰起头看对方:我只是在考虑事情。

哦,你泄气了啊。

……或许有一点。他握紧手柄,发现爆豪垂下视线,眼睛里难得很平静,是一泼沉郁的红。天气寒冷,咖啡新近泡好,升腾起小股白汽,结到窗户上。我本不是天赋异禀的那种,运动神经似乎平庸无比,说泄气也好,说别的也好,我在考虑。

如果你现在没受伤,我会把你拽出来揍。爆豪说,浅浅哼了一声。

我很羡慕你的啊。他往沙发内缩缩:头脑和身体都很优秀。

那就羡慕吧。反正你做什么决定与我无关。对方捏着杯子,挑起半边眉毛。他冲爆豪笑笑,无奈笑得不太成功,看起来有些假,于是干脆收回表情。他想小胜估计是理解不了自己的,本来人与人要相互理解就十分困难,绝大部分时候,只不过出于同情,装作理解的样子,而爆豪胜己连装也懒得。

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好泄气的,爆豪弯腰把手柄夺过去,关掉游戏,动作粗暴,将他的虎口震得生疼:但你还真软弱。废久果然只能是废久。

你生气了。他没头没脑地说。

而对方居然眯起眼睛,答:是啊。

绿谷出久手足无措。以前他觉得小胜哪怕脾气暴烈,可也很好摸透,什么时候生气,什么状态烦躁,自己能够准确察觉。比方说,极愤怒往往要抬眼角,说话声音变得嘶哑,可现在对方甚至是平静的——他却凭着十多年相处培养的某种直觉,感知到了爆豪生气——也因此手足无措。

彼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,不再剑拔弩张。母亲调侃说,出久和胜己终于是长大懂事啦,小时候还经常打架呢,现在相处得真好。这点缓和也是靠打架得来的,因而母亲的评价总让他尴尬。

返校那天下午,他伤口愈合,跑去看爆豪打比赛,对方伴着大片欢呼声中运球投篮,行云流水。生长期在爆豪胜己身上似乎体现得更明显,使他的肢体舒展颀长,使他不缺力量。赛后自然有许多观众与队友包围,他隔得远长得矮,陷到人群里,仅见一个背影,十分无奈。

好在对方眼尖,赶在绿谷离开之前走过去,把他提拎到身旁,问:你来干嘛?

……我有事要告诉你。

爆豪皱起眉,没多说话,从谁的手中取来毛巾,再和他一起去了天台。

刚才那场打得真差。爆豪胜己趴在栏杆上,淌着汗水,脸边也湿漉漉,润出点奇妙的温和:不像样。和这种家伙比赛,简直浪费我的时间。你不去看棒球?本来就不算强,再一生疏,教练会直接开除你。爆豪说话时总带了点莽撞,少年特有的那种,仿佛一只年轻的狮子,不忌惮展露獠牙与利爪,倘若稍许成熟或者幼稚一点点,都会失掉这般勇气。

喏,你有事情不能去找那家伙吗?对方拿下巴指指操场边的谁,他一看,果真是轰焦冻,半红半白,轻易能认出来。你跟他关系不挺好?

因为需要小胜帮忙。他答。

 

记忆中和对方平静地交谈,只有一次。认识的时间尽管长,他们关系不算亲近,都有各自的朋友,甚至见面便要争吵。如果想得到安慰,来找爆豪是自讨苦吃,对方既缺乏善解人意的品质,也没有善解人意的心思。

那是爆豪的十六岁生日,他随着一大帮人以庆生的名义陪爆豪吃饭,如果不是必须成年才能买酒,那些人肯定会弄来酒水而非碳酸饮料。说来好笑,整场饭局他甚至没能和对方说话,永远有隔壁班的谁同社团的谁,去向爆豪搭讪,这时他才意识到,爆豪胜己似乎在少年内部圈子中享有某种声誉,哪怕皱起眉瞪着眼睛,漫不经心地回应,搭讪者都保持耐心。

明明是从小认识的朋友,为什么我不知道呢。绿谷出久想我这个幼驯染当得名不符实,不了解对方,也没法照顾对方。他总以为别人应该和自己一样,偷偷关注爆豪,小心地控制距离,怀揣莫名其妙的向往。

实际自然完全相反,切岛去勾爆豪的脖子,对方虽然嫌弃,但未挣扎,上鸣去开没头没脑的玩笑,至多挨凶,没有再粗鲁的举动。绿谷傻笑着和饭田聊天,说小胜人缘真好啊真没想到。

傍晚来客各自回家,他犹犹豫豫准备回家,临走前往后面瞥一眼,却看到爆豪手拎书包在路灯底下望着这边,视线与他的撞个满怀。谁都解释不清楚那是什么感受——就像飞蛾恰巧捕捉月光,得了种意料之中的欣喜。

于是他想也没想地迈开腿跑过去,据饭田说,他当时看起来跟受主人召唤的狗狗似得。爆豪伸手摁住他的额头,气势汹汹说你干嘛啊烦不烦,绿谷说小胜生日快乐。照对方那架势,原本还要再骂几句,这下都给憋回去了,只嗯了一声。

他们一起回家,走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,周围霓虹灯开得很亮,工薪族刚下班,把居酒屋挤得满满当当。朋友走得快些,稍微埋下头,双手抄进口袋,似乎不想聊天。反正自己被对方讨厌不止一天两天,他大着胆子说:小胜很受欢迎啊。

只是被垃圾缠上而已。

欸、对小胜来讲,那些人是朋友吧。

和你有什么关系?

因为我和小胜比较熟悉,你受欢迎,我会很高兴。绿谷撒谎的技术低劣无比,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大相信。对方嘲讽般看他,道:你最近漫画读太多了吧,奇奇怪怪的。继而又头疼似得,露出苦恼的表情。

我、我……

好好,知道了。爆豪扭过头,令人无法看清脸。他也不明白对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,只加快步伐,走到爆豪身旁。

你可一直都跟在我后面。爆豪说:这时候倒赶过来了。

他注视对方的侧脸,新奇地意识到自己和这位朋友向来是有距离的,无论离得近或远,都极少“正常”地相处过。终于到家,楼道灯坏了许久,他只好摸黑往上爬,春季的大风顺窗户呼呼灌进来,眼睛直发干。大概爬到三楼,他才有些畏缩地俯视过去,看见爆豪胜己的背影,被行道树摇曳的枝干遮了七七八八。他优秀的、遥远的友人的背影。对方步伐稳当,不知为何,总给人以孤单感——爆豪胜己就那样走着。

于是绿谷出久开口喊小胜小胜再见啊。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,甚至都搞不懂是否有这个必要,但已经发声,必然要说下去。他便很无聊地添上一句:生日快乐啦小胜!

爆豪胜己强烈地抖了几下,如若不是身在三楼,他真担心对方要冲上来揍自己,幸而对方只生硬地喊回来:你闭嘴好不好我跟你很熟吗?

风声凛凛,对方还说了什么,但他确实没听清。

 

爆豪胜己握着球棒,别别扭扭地挥了几次。比赛定在下周,他的时间所剩无几,只能拼命补救——绿谷出久想着就算放弃,也得多给自己一次尝试的机会,拿出全力姑且试试看——其他队员都有自己的训练项目,因而他来找爆豪。

早啊废久。事先说明,我只懂得如何把球往远处打。对方拿舌尖舔舔下唇:要是被打中脸之类的,你自己解决。

好。他气喘吁吁,汗水濡湿前发,说话时几近能尝到咸味。学校划的场地用不了,这里仅是附近的小公园,且只能挑大清早无人时来,地面遍布积水坑,绿谷踩进去好多次。天空阴郁,挟带着冬日未褪的寒气,他跑来跑去,脸颊冻得发红,四肢却涌动暖意。最后两个人脱力地瘫在长椅上,他抱着那根球棒,喉咙干疼,很艰难地说:谢谢小胜。

总觉得我一直在依靠小胜。

亏你也知道。对方打了一下他的脑袋,用力不小。

我会赢的。绿谷出久轻声说:一定。

 

爆豪胜己换好球衣,推门走出休息室。队员已开始做热身动作,体育馆内人声鼎沸,嘈杂如市。他深吸口气,往场内去。平日大家总调侃他的打法放肆随意,可实际比赛时,爆豪仍要非常非常警惕,因为输是不可接受的。

哨声响了。

——爆豪同学有你的电话!负责看包的替补慌慌张张,说。

啊,比赛完了再管那个吧。爆豪眯起眼睛,注视着篮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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